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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9月28日 金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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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前輩，我轉了兩篇文章給你，一篇是徐錦堯神父的文章，，內容是反對佔 中，説世上事物，不見得都是非黑即白，所以民主和不民主，真普選和假普選，只是程度上的問題，其實不必那麼執著。另一篇是房遠華老師的反駁，説民主和普選 都有明確標準，只有真假，沒有程度之分，寫得很不客氣，我看得無所適從。你都看了嗎？

智：唔，已看過了，你自己的判斷呢？

愚：兩者都説得很有道理，我不知誰對誰錯，但徐神父的説法好像很模棱兩可，很難掌握，看來房老師的較易懂。

智：這位房老師應該是較我們那代人年青最少一至二代的人士，其實他在駁斥徐神父的時候，一開始將民主和普選及其充份且必要條件假設成不證自明的恆真 公理便已犯下大錯，年青人將一個口號當真理還可原諒，一把年紀還將某一個政治制度當成唯一的真理，而且還非常不客氣，有失溫柔敦厚的風度，難聽點説，這便 是Francois Guisot (1787-1874) ，Georges Clemenceau  (1841-1929)和牟中三先生所説的沒有見識 (want of head)。他將研究科學的方法 methodology 應用在倫理學的範疇上，便很容易犯下這個毛病。跟支持泛民主派的人討論，經常都出現這個情況，堅持從一些不是真理的基礎上立論，然後否定一切不同觀點的意 見。在我能接觸到又能有機會溝通的小朋友或年青人，都並非那樣極端，香港有500萬成年人，登記選民320萬，問題是運動領袖只需要鼓動起人口中很少的比 例，例如18至30歳年齡組別共百萬人中，只要有幾個百份點極端相信這些似是而非的觀點並願意走上街頭，便有十多萬人以上搞佔領，達到發動大型群眾運動的 目的，弄得天下大亂。

愚：前輩説他們說的民主及普選便是假的真理

智：正是，西方説的民主，是源自傳說中二千多年前人口不過是數萬人的希臘城邦雅典的制度，說是傳說是因為連原來希臘文的典籍都已失傳，只是從一些零 碎及夾雜神話的拉丁文翻譯著作拼湊而成的事蹟，即使當時的傳說，亦沒有看成是唯一的選擇。以同樣標準來看中國歷史，四千多年前的堯舜時代，聚落的人口規模 相若，採用的大同之治跟直接民主大同小異，到東周時，中國諸侯的人口規模，已遠超同期的古希臘城邦，所以孔子才謙稱：「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逮 也，而有志焉」。孔子其實從實踐上便知直接民主只能適用於小國寡民，在當時中國的社會規模下已行不通，謙稱是假，務實是真，所以提倡仁政，説民貴君輕，勸 告領導人要當聖王，體察民情民意，跟柏拉圖的 philosopher king 幾乎一致，卻不提民主。直到今天，西方民主都不過是用來哄騙民眾的口號，真正實行的，仍是精英主義，前幾星期已跟你分析過。

愚：那麼普選，多黨制和權力分立不是能夠限權，保障弱者嗎？

智：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名義上權力分立了，但朋比為奸，小市民又能如何，你不知道三權中的人，都盡是那一兩個政黨的人嗎？不分立，在同一個組織 內，同樣可以鬥個你死我活，美國立國之初，華盛頓便因為擔心政黨之爭，不贊成多黨制，正副總統是由第一及二最高票的候選人當選而不理會兩人政見是否相近， 而且原先設計，正副總統是類似君主立憲的皇帝，只是榮譽元首，權力歸國會；當初幾十年，一直是一黨獨大，直至19世紀30年代，民主共和黨黨內分歧太大才 分裂成現今兩黨，三十年後共和黨人林肯成功贏得總統選舉後，民主黨人不服，便爆發南北戰爭，總統藉戰爭的緊急狀態攬大權於一身，形成今日的實權總統。所 以，任何地方的制度，都是有它的客觀及主觀形成條件，代價亦不少。其實，任何的法律，無論在什麼制度中，都算是一份全民遵守的契約，製訂者的目的便是以法 達義，我們所以見法律出現變化是因為義的含義在變。如果統治者相信君權神授，有足夠能力完全控制，那法律便可完全向自己傾斜，那是當時客觀條件發展出來的 「義理」，但考慮到民眾的反抗或不合作情緒，便會作出讓步，多一些照顧民眾的意願，由於民眾由無數獨立個體組成，需求各異，不可能完全取得一致，完全民主 根本沒有可行性，勉強採用大多數，會成為多數人的暴政(tyrrany of majority)，世上沒有完全的人治，也沒有完全的法治，民主亦然，徐神父的觀察是深刻而客觀的。此外，還要認清一點，一旦擁有一定數量的忠實(盲 目)追隨者而且極端至可以罔顧法律責任或生死安危時，那麼原來被看成是雞蛋一方的所謂被欺壓的弱勢族群，其實已轉化成能挑戰現有合法政權的強大勢力，絕不 再是雞蛋對抗高牆而是變成石頭甚至炮彈向高牆的叫陣，隨時強大得足以推倒現有政權；佔領者最初擺出的正是這個姿態。出現這個狀態時，大家要頭腦清晰，思考 按他們的方向走下去時，究竟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愚：前輩，我們年輕那一輩都是真心認為會進步的，確實不明白老一輩有那麼多的人認為會退步，但感覺上教育程度越高，便越是認同佔領的的行為，例如房老師，反對的一般教育程度較低，你是個特例呢！

智：也許徐神父和我的教育程度比那位房老師低吧！不過，告訴你吧，我認識的教育界朋友，年紀大的，絕大部份不認同以這種極端手段爭取訴求，訴求是什 麼則屬另一回事，但同樣地年紀越大，越是對任何理想狀態的意識形態有保留，那是對人性有更多的深刻認識所致，如果一個人在追求一種價值觀時，表現的行為卻 違背了自己的價值觀，那最終都是走向自己的對立面。回到你的我的問題，現在根本不存在清末民初那種瀕臨國破家亡的境況，按現在的大學生的理解，畢業後五至 十年無法自購物業便形容為民不聊生，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必然出現的財富分配不平等便認為是不公，全球化(globalization)引發的基層工作流失及 收入下降便覺得是政府錯失；就因為這些錯誤的認知，便加入造反行列(他們稱為抗爭)，但這些問題，絕非一個真普選的領袖可以解決，光是民眾互相矛盾的訴求 已無法應付，如果這個領袖，還一心搞本土主義，那更是災難。他們顯然沒有花什麼時間去研究西方民主國家的現狀，也不知道真正民不聊生的狀況是什麼樣子。這 種無知令他們在基層地區如深水埗，柴灣，元朗，大埔等被居民驅趕，但從網上視頻所見，他們仍一臉不以為然，似乎認為他們才懂，居民才是無知，在今天大學生 滿街的年代，竟然有年青人以為自己那些從懶人包，老師，傳媒等得來帶有立場的片面知識便能勝過群眾多年的人生經驗和智慧，甚至見有些賣弄小聰明來愚弄反對 人士，那只代表他們自覺高人一等的心態，他們不曉得聰明人不等如正確的民眾智慧，世上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人何其多！抱這種心態搞民主，已是走向民主精神的對 立面。

愚：即使是這樣，我們也不希望社會上只有一種聲音，沒有言論的自由。

智：什麼，香港人什麼時候失去了言論自由了，不要將言論自由跟行動自由混為一談，自己想到的便説出來，只要不是以虛假消息傷害他人，那是言論自由， 香港的排名比很多民主國家都要高；但一些人要當家作主，心想到的便要付諸行動或要政府接受，否則便發動群眾佔領這佔領那的，對這些人來說可能是民主，但對 其他人是什麼？這種行動自由便得要有限制，否則天下豈不是大亂。民主國家因為政策以大多數為依歸，如果沒有保護小眾利益的機制，對小數不同意者實際是暴 政，那是民主國家可以不自由的原因。中國的黃老之術，便是給予百姓最大的自由，達到帝力無有的境界，當然，先決條件是社會上的極端份子極少，人人都能自我 克制，能夠自律，衝突便能避免，那法律便能備而不用，所以民主和自由，可以風馬牛不相及。至於一家之言，在言論自由存在的情況下，根本是假命題，只不過對 一些人來說，一天不是自己當權，那便算是不民主及只有一種聲音，這些人一派真理在手，逢當權者必反並欲以極端手段去之的心態，正是只容一種聲音的示範，老 人家的社會經驗較多，不要説一個人口以百萬計的城市，只要有人的地方，由小至幾個人至上萬人的機構，都有權力政治，權力慾越少的人，越容易以客觀態度判辨 是非。但現時所見，罵社會只有一種聲音的人，本身的存在已是證明自己的論點錯誤，對任何在個别事件中支持當權者的人士狙擊辱罵，那更是一言堂的作風，他們 自以為比别人更懂獨立思考，在責備别人盲目服從的同時，卻忘了自己也是人云亦云，聽了一些所西方理論便否定其他的思想，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至於那些根本 違背自己所宣揚的價值觀念的那種人，說得難聽一點，是賊喊捉賊。

愚：前輩，自從蘇聯解體，我們一直都只聽到爭取民主的呼聲，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們還有什麼替代品，你這幾星期告訴我的，差不多是我第一次聽到的，如果我們真的錯了，那上幾代是有責任的，

智：很好，你這個埋怨也不是沒有道理，但如果你真正懂得批判性的思考，便應找一些相反的理論來對照，然後再用事實來印證，我介紹你看一個由朋友傳來的視頻吧，有中英文字幕的，是學習英文的好材料：

我要補充一下講者及演講的資料，主辦機構是TED（指technology, entertainment, design在英語中的縮寫，即技術、娛樂、設計），是美國的一家私有非營利機構，該機構以它組織的TED大會著稱。據維基資料，TED誕生於1984 年，創辦人是里查德•沃曼９Richard Saul Wurman）。2002年起，克里斯•安德森接管TED，創立了種子基金會（The Sapling Foundation），並營運TED大會。每年3月，TED大會在美國召集眾多科學、設計、文學、音樂等領域的傑出人物，分享他們關於技術、社會、人的 思考和探索。至於TED環球會議是TED大會的子會議。2005年，第一屆TED環球會議在英國召開。2007年，TED非洲大會在坦尚尼亞召開。 2008年9月，第二屆TED非洲大會於南非召開。從2006年起，TED演講的視頻被上傳到網上。截至2010年6月，TED官方網站上收錄的TED演 講視頻總數已經超過700萬，這些TED演講的視頻的閱覽量已經超過了5000萬。所有的TED演講的視頻都是以創用CC的方式予以授權的，所以只要適當 分發，不必擔心版權。我提議你看的視頻是李世默先生(Dr Eric Li)在愛丁堡環球會議大會上的演講，李出生上海，童年經歷文革，在美國柏克萊大學實畢業，再獲史丹福大學MBA，復旦大學國際及公共事務博士，原來無字 幕的視頻網址是：

https://www.ted.com/talks/eric_x_li_a_tale_of_two_political_systems#。

他便用具體的數字和邏輯的分析來說明一元思想和線性歷史觀的謬誤。説西方式的民主是唯一的社會發展最終模式是一個神話，最大問題是為什麼連肩負傳道 授業解惑使命的老師和秉持客觀持平專業操守來報導的傳媒記者都是那麼相信，而且將他們的觀點直接灌輸年青人甚至是幼稚園學生。也許那些老師和記者本身，其 實很多都不知道西方民主國家根本沒有他們所説的那種普及而平等的真普選，亦沒有思考為什麼這些積極向外宣揚民主制度的國家，一些時候還赤膊上陣，用戰爭將 這個制度強加於一些國家，但本身卻用種種高明的掩眼法來掩飾自己沒有所謂真普選的事實。通識課的教科書中，更充滿這類不盡不實，但簡單易明的錯誤理論。從 一位辭職學生領袖的表白(如果網上流傳的錄音是真的)，她應該在這幾星期的過程中，體驗到共識和自我管理的困難，知道不存在烏托邦式的民主。只要深入思 考，便明白普及便不能保證質素（quantity vs quality)，也涉及公民的定義問題(definition of citizen and voter)，平等 (equal)不等如公平(equitable)，光是這兩個概念，已無法像膠花的界定那樣黑白分明。這位房老師看來原本是讀科學的，因為近年的泛政治文 化氛圍而讀了點民主政治的書，但沒有讀批判性那一些，更沒有弄清倫理學（ethics)的性質和科學有本質上的不同；不少的老師和記者，可能都有相似認知 過程，就是只讀一家之言。我們這把年紀，大部份退了休，看到了房老師的文章，更覺悲觀，凡事走向極端，無論建制還是反對派，都只會為將來帶來悲劇。這他把 年紀還活在空想中，可能是香港是安定繁榮太久了，一些行業的人可以不吃人間煙火幾十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懂現實的政治。

愚：如果老師傳媒也不可靠，我們怎樣學習呢？

智：這是今天年青人的悲哀，習慣依賴懶人包，誰的話説得簡單動聽便相信誰，不懂查證。如果是成年人如房老師，那要看他們的背景，本身掛著知識份子招 牌的所謂有識之士，便該負上最大責任。其中那些明知是謊言而仍睜著眼睛說謊的是罪魁禍首，肯定立心不良，另外那些竟不履行知識份子明德格物致知天職，也如 年青人般人云亦云的是幫兇。看西方學者批判自己的制度，其實還有一本更著名的，便是《The Irony of Democracy: An Uncommon Introduction to American Politics》已是第16版，作者是Thomas Dye，Harmon Zeigler，Louis Schubert，塊頭很大，有四百多頁，如果工作太忙，可看了一些節錄，從中能得知到很多不為人知的西方民主政治的真實一面，跟現時本地那些泛民主派所 宣示的烏托邦有很大距離。

愚：英文還是大塊頭的，怎麼看？

智：那你該誠心自問，不直接看西方人的正反論點，只透過一些已經精心篩選過的二手資料，便以為了解西方社會和他們的理論，還心中充滿憧憬，那是一種 負責任的態度嗎？今天在街頭上的年青人，當然亦有極少數的中年人和長者，其實不是對西方了解不足，便是對中國和國文化無知且具有偏見。我曾跟你説過，選擇 制度和選擇伴侶一般，不能只接受優點，他或她的缺點甚至家人的缺點也要接受。但顯然我們的熱血老中青年都沒有這個心理準備，衣帶漸寬終不悔，有朝一天，發覺原來是執迷不悔，只恐怕到時是悔之已晚。

愚：好的，前輩，我回去看看你介紹的資訊吧，有中英字幕的我一定會看，告退了。